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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闲话(一)写对联

又是一年春节时。不过今年,老爹出差,我蹲实验室,小年过了好几天后才急哄哄抄着一包破铜烂铁奔回家。

今年过年,家中只有娘和我两个女眷,故牌位香火鞭炮纸钱一概免去,倒也乐得清闲。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我顶不乐意的:今年,是家里第一次买春联来贴。

往年的时候,爹是写春联的主力,我则是书僮一类打杂跑腿儿的角色。离三十儿还有两三天的时候,他就趁大扫除的当儿,把窗台下的一张书桌清干净,郑重其事地摆上他的“一得阁”墨汁,和若干叠废报纸——废报纸是用来练字和垫桌子用的。这个时候,也有了我上桌倒腾的机会。

小时候的暑假被爹揪着练字,从学握笔开始,一直被骂——骂手若鸡爪,骂不能悬腕,骂不知健笔。夏天热,我又矮小,老撑着台面写字,不一会儿白胖的胳膊底下就糊了一团墨汁。得,又要挨骂。可老杵在一个地方,做一种慢慢吞吞的事情,对天性喜欢活蹦乱跳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反人类!于是呢,我就时常幻想着拿起那饱蘸墨汁的毛笔,狠狠地往那粉墙上一甩,一定有种桃花扇样的暴力美感——后来果得以实施,不过甩的是苹果绿色的马利水粉颜料,在漆了绿漆的下半墙上,一点视觉冲击力也没有,故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被爹娘发现,倒也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我练字时,用一个吃饺子时蘸醋的浅底小白瓷碟子盛墨汁。一得阁的墨很浓,放在靠近阳台的窗下,不几日就会干得乌黑发亮的,把搁在边上的毛笔都一块儿冻住——这都是不兑水的情况。若兑水,虽然颜色还是黑黢黢的,但一笔下去,我这种肉眼凡胎都能看出来个中不同。

——后来呢,到小学一年级,学校举办庆新年书画比赛。我铺纸调墨,凝神屏气,郑重地写了一张“祝小朋友们大家新年快乐”之类的东西,喜孜孜地交给老师,却得到答复:“三年级以上才能参加毛笔字比赛,你可以参加铅笔字比赛。”呵呵。遂怒而撕之。

——再后来,爹的调教兴趣方向发生了转移,写大字一事,也就一日一日地荒废下去了。

至于春节写对联,爹说那是老家的传统。以前家家户户都是找湾里知书识字的先生去写,自从我爹考上大学名扬十里后,我爷爷就开始逼着他写对联——你都上了大学,算是个”读书人“了,连副对子都不会写么?……这其实和我现在遇到的“你都上了清华肯定会XXX吧”是一个道理。天可怜见,我爹堂堂一理工男,就这样get了[写大字]这一技能,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写了不少对联。

一般在二十九的上午,爹会差我去附近的小商品城买几大张红纸。回家后,量好了,抄起一把王麻子咔嚓咔嚓裁成若干条瘦瘦长长的东西,余下来的边角料则改为横批或丢给我铰窗花。如今我是抄起一把王麻子咔嚓咔嚓剪Kapton,真个……今非昔比也。

写完后,搁在书桌上一条条地晾干了,预备年三十的下午贴。四点多的时候推开门,满楼都是搬凳子撕胶条还有剁饺馅子的声音,好不热闹。若是碰巧撞见了对门一道贴春联的父女,又是一阵寒暄。确认把贴好后,爹会在门前走几步,检阅完自家的春联福字,然后才满意地收拾家伙回屋——倘若心情好,还会顺带检阅一遍楼上楼下的对子,最后总能自豪地得出结论:我们家是唯一一户自己写春联的,哈哈哈~~~

今年么,爹出差了。整天在视频里,对着裹着羽绒服的我自豪地展示着他那边穿白衬衣的舒服天气,简直可恶。倒是我这个驻家代表,回来的仓促,既没买红纸,也没提前清桌练字,说到底,“忙”和“懒”还是一回事——

所以,还是买春联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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