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闲话（二）写对联
2014-02-03
接上回写对联继续讲起。
上回说到，爹在过年前二三日就开始铺纸练字准备写对联了。其实这二三日，不仅是他练字的时限，也是他搜尽枯肠编出两行吉祥话的时限。然而事实就是那样：“生产力最高的时间是Deadline前的几分钟”。最终确定写什么，也往往是在我将红纸铺在书桌上的最终时刻。
按理说，此时应当翻遍对联大全，至不济，也要读遍楼上楼下各家各户的对子，事先做好Literature Review才是。可对联么，挂在自家门前，是要长自家人脸面，扬自家人志气的。辛苦一年到头，提笔时方觉万般情感，如鲠在喉，既然不能两行清泪刷地喷薄而出，倒不妨借这几笔墨痕抒一把快意。所以，什么“鸿福”“九州”之类，一概不登我家的门户。
那还能写些什么呢？诸君稍安勿躁。一年，爹娘刚盘下此处房产，费了老大劲，终于将一干手续证件办妥交讫。新春时不住地心花怒放，挥毫写下“虎踞龙盘今胜昔”一联。联想到此房旧主姓虎，爹肖龙，总觉得他是预谋已久。
其实，大多数时候，想出合适的对联是件颇费脑力的事。照惯例，我爹总会先摇头晃脑地吟一段“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之类的经典对子，大概有些“一楼女神镇楼”的意思。之后上街采购年货的时候，就是搜集素材包盖楼了。不得不感叹广大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真是乏味，每过一会儿我就会指：“你看这家还是‘天增岁月人增寿’呀~”“你看这家还是……”“你看这家……”“你看你看你看你看”……实在无话可说。
有时候爹也会征求征求我的意见。可惜，以我十几年语文教育对出来的东西，完全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再要不，我个鬼主意多的，就给出些“横批六畜兴旺”之类，换一句笑骂走人。只一年例外。2011年，我预备要高考，写了副横批“登鳌有期”。登鳌有期，而学海无涯呵。爹嫌我字烂没个筋骨，本想贴书房的，奈何争我不过，终还是昂昂然贴在了正门处。一年后我又志得意满，欲借“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之意好不慷慨地大书一笔，果然又被我爹撵出去撕胶条了。
今年春节，我爹扛一箱方便面只身远赴西天（取经）。我和我娘也购回速冻甩饼一盒聊表寸心。未料他对那边的饮食诸事倒还颇为适应，落得一箱方便面毫无用武之地，白落得我们娘俩笑了好半天。这写对联的主力既已不在，我这小僮亦不敢僭越职权，遂乖乖从超市里买了对子完事。仍是像往年般撕胶条，剪胶条，不同的是，酒足饭饱之后，贴对子的人只有我一个。
年初一一整天未接到爹的消息。隔天他打电话说：“昨天我们去了泰姬玛哈。”呵，新年第一天拜访一大坟。我说：今年我们是买春联贴的。
爹问：你怎么不写呢？
我：我写，你们敢贴出去么？
爹：你那登鳌有期，写的还好呀。
……
怔在键盘前，一下子惶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