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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摇滚的落寞与喧嚣

生于一无所有

那是迷茫的年代,青年们像鸭子一样从池塘被赶到了一片名叫“改革开放”的海中,。但其实我已经错过了那个年代,因为出生得太晚,迅速成名的新生乐队、肆虐的盗版磁带、在夜路上嘶吼的长发青年,似乎都与我无关。我,和我的同龄人,大多是在零落的盗版碟和过气的海报中,接受了摇滚入教的洗礼。

首次接触摇滚是小学五年级。邻居家新买电脑,买了两张VCD测试一下光驱,在转存mp3文件时叫了我帮忙:他们不知道”赤裸裸“三个字怎么用微软拼音输入法打出来。所以郑钧的《赤裸裸》就成了我听到的第一首摇滚歌曲,当时感觉既羞耻又困惑。后来,邻居搬家了,把这两张VCD送给了我:黑豹乐队的《黑豹》和一张盗版的郑钧的合集。这两张VCD至今依然保存在我家。

在听多了你侬我侬哀怨缠绵的歌之后,忽然听到这样一群愤怒青年生气勃勃的嚎叫,顿时热血激昂。作为一个女孩,最先得我心的是《灰姑娘》,又温柔又深情。之后在某个寂静的晚上忽然被《回到拉萨》那辽远而神秘的声音所吸引,仿佛我满是尘霾的生活里忽然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空气。对,就是这么一缕新鲜空气,让黑豹的首张专辑《黑豹》在内地卖出了200万张(虽然都是盗版)。这一傲人的数字让大量海外投资和摇滚新人涌进了唱片工业:魔岩、大地,张楚、窦唯、何勇……这些名和字在摇滚青年心中,像西奈山上的铭文一样神圣而深刻。

就像现在的科学界仍然无法复制上世纪初哥本哈根在量子物理上不可思议的成就,现在的摇滚圈子,也难以再现当时的繁荣。崔健“你何时跟我走”的呐喊刚刚发声,“菊花古剑和酒”就已经响彻耳畔,张楚吟唱“孤独的人像鲜花一样美丽”的时候,何勇在大喊“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每一个乐手都把琴擦得锃亮,每一个乐迷都狂热地渴盼着新的卡带,每一寸北京的土地都燃烧着青春的火焰。

那是最好的年代。

幻想的枯萎

学会如何上网和淘盗版DVD后,我听歌的范围就像指数爆炸一样飞涨。习惯在打游戏时关掉背景音,无休止地循环着乱七八糟的歌。然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打入了《流行歌曲》编辑部内部,知道了高品质耳机里出来的声音和收音机里是不一样的,搞到了包括水木年华在内的不少歌手的签名,看了陈维建写的数量巨大的乐评……总之,我有关文字和音乐的优越感,大多肇源于此。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大家都不听摇滚了。

流行歌手和偶像演员占据着电台和电视,还要通过签售和演唱会去占领人们的话题和期待。随着商业运作的不断成熟,个性不同却都年轻貌美的流行偶像被推上舞台,接受着新世纪年轻人们的掌声和钞票。而这时音像店摇滚区的架子上,除了盗版老碟之外只有由不知名乐队歌凑成的质量可疑的“正版碟”。

窦唯砸车,零点吸毒,臧天朔涉嫌黑社会犯罪。这么些年,那些闪着金光的名字之下再没有出过什么让乐评人赞赏的作品,而负面新闻倒是整天如狗皮膏药般黏在娱乐版上,在略显萧条的摇滚乐坛里掀起一丝微澜。

2006年,来自宁夏的郝菲尔以一首《姐姐》惊艳了全国观众,成为全国20强里唯一的摇滚歌手。然而比赛结束后,她迅速与公司解约,转入地下音乐,和沙子、军械所、AK这些让她“挺激动”的东西混在一起。而脱离了大众的事业就意味着她的过气,正如那个年代被迅速炮制出的大多数“超女”一样,成为了速朽的文化消费品。

所以,我意识到,站在到这个时代的尾巴上,听SHE林俊杰五月天才是此刻的主流。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不再听摇滚。

娱乐时代的模糊面容

在微博上键入谢天笑、黑豹乐队或是何勇,便可看到这些加V大号的粉丝数基本都是20~30万。而“微博搞笑排行榜”的粉丝数,是1035万。

残酷的象征已然亮帜高张: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他们的面容正在渐渐模糊。

崔健在《红旗下的蛋》里唱道:钱在空中飘荡,我们没有理想;虽然空气新鲜,可看不见更远地方。据说在当时,这首歌连带这张专辑在评论界如潮恶评,如今的时代却成为了这些话最好的注脚:书本和音乐都成为了快速消费品,在一班地铁的时间便已被快速丢弃。钱,钱,钱——街道上,楼宇间,都是些匆匆走过的麻木面孔。人们越来越愿意对惊爆眼球的“红人”们投以口水或指点,却不愿品尝坚硬而叛逆的摇滚。毕竟,在安逸优越的年代,羊比狼更受欢迎。

十年过去,媒体曝出崔健带着女儿去看韩国某少男组合歌友会。昔日的摇滚教父,似乎已经到了可以宽容地接受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里年轻人的浮躁和盲目。

那么,在这个浮躁而盲目的时代里,那些坚硬而叛逆的乐队们,是不是真的被电视台遗忘了呢?绝不。当年青涩的摇滚乐迷们,如今已经是有了稳定职业和收入的中年人。对这样一支黏性极高的消费力量,以及远未饱和的目标市场,媒体显然不会忽视。所以,便有了一档档打捞过气歌手、消费群体回忆的娱乐节目。当周晓鸥阔别舞台十年之后出现在江苏卫视《我是歌手》中时,有那么多不再年轻的面孔里露出了动容的神色。当熟悉的前奏响起,仿佛有只手陡然揭开了锅盖,刹那间,香气溢满了感官。你发现你还能因为那些嘶吼而战栗,你的心还会跟着鼓点突突直跳,你想起了那段热血的岁月,那些像风一样呼呼刮过耳边的词句。

然而周晓鸥在第一季结束后,最终排名第七。

这或许是一个怪现象:连芙蓉姐姐都开演唱会了,而摇滚歌手却在乐坛上处于尴尬的边缘区。就像汪峰的《春天里》和《北京北京》都是经过流行歌手翻唱后才响彻大江南北的,就像声称自己喜欢朴树的人比听歌的人多,就像许巍在大众中知名度骤涨,也是在《旅行》作为广告曲播出后。

然而我现在毕竟是在北京。身边一位朋友忽然穿上皮马甲,戴上头巾帽子,去听谢天笑在北京工体的演唱会,而他才刚听摇滚不到一个月;一个系的同学,也会因为在草莓音乐节上忽然被一段旋律打动而爱上一个摇滚歌手;不知名的乐队在紫荆操场夜演时,很多张年轻的脸,在的灯光中忽亮忽灭。

无论多么落寞,乐迷们都能点燃自己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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