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
2014-03-27
一个人，于黑夜笼罩下从清华园出发，一路寂然无人，横行至五道口，有种秘而不宣的欢喜。
踏上火车时已是七点钟，车厢里弥漫着甜丝丝的早点的味道，阳光也很好。一对情侣挽着手央我换了座位，无法再靠窗欣赏美景，不好。坐在走道边抱着书包，望着一车歪在窗边张着嘴的睡客，如此辜负美景，简直可恨。然而也无可奈何，索性不再想，抽出支钢笔，刷刷刷写起字来。
上车时带了只橙子，在车开动前剥了吃掉。如今，那只橙子开始发挥效力了，在胃里翻江倒海起来，好像有台洗衣机在单调而机械地滚。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石头山，树林秃黄地覆在山头向阳的地方，好像猕猴桃上的一层茸毛。没了植被的遮遮掩掩，那山竟是极磊落地一整面劈将下来，和家乡以南所见的青山秀水全不相同。我用手指在山间比出长城的样子，想象着戍边将士们在看到浑黄的夕阳照在浑黄的石头上时，会不会肚子里也这么一阵翻江倒海，然后不争气地想到家乡。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哦，此行去的不是蓟北，却是冀北。
去张家口的念想来自两堂课，一堂是大二下学期的新闻采写，老师说起一个黄帝战蚩尤、元朝中都茶马互市的古城，让我们猜是哪里，都没猜出是张家口。另一堂课是本周二的应用光学，老师从太一生水讲到红山文明，顺便提起了黄帝从关外杀入关中大败神农，又到这京畿之地大战蚩尤的故事。于是又记起了张家口。中午吃完饭等待下一节上课的空闲时，便把来回的车票买了。就这样，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嗨，还奋不顾身的爱情呢。
原来的计划是走老京张，过清华园，出北京，走青龙桥，到张家口南终点。但晚上回去后又忽然想去宣化，查了查没有好的落脚之处，便怏怏地换了票，坐的是一趟“游”字列车，走后修的丰沙线，速度快了许多。北京三面环山，形似圈椅，有”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山海，南俯中原”之说。今日打西北方出去，一路目见，多是崇山峻岭，并那卷山白浪，虽然坐在车厢的中部，兼以过道侧边，观景不便，倒也禁不住车窗敞亮。偷瞟一两眼，便也赏心悦目。
日前跟Vox聊，聊我爱跑，却没什么装备，不过是兴之所至，作游人状举起手机拍一下，直被人骂白玩了。他笑：也有那样的时候，在清华周边晃悠，相机快门不关，挂在脖子上。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捏一张——这家伙只肯承认自己是“捏”一张，因为自认为算不得摄影。真是有趣。
刀砍斧劈般的重崖之下，一条公路顺顺滑滑地绕将过来，柔得像条水做的发带。想到入蒙时，我也走过那样的路。大巴一路左摇右晃，吭哧前行，两侧的山峦次第打开。我们躺着，面向前进的方向，好似直挺挺坠入那个苍茫的世界。
山尽了，便是连绵的土坡。松柏一棵一棵，兀立在坡上，如一株株冻干的笋。行道边上栽着些树，秃，干硬，指爪鲜明地插向天空。稍远处规规整整地立着些房舍，缓缓地从车窗里退去。
就要到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