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于妄想的女人们
2014-03-15
昨天和黄兄讨论了此话题。
话题的开始来自于黄兄的一句牢骚：我女朋友，她实在不行，明明自己实力不行，还要报协和；明明报了协和，还不早早准备考研。我问她，她总是说：人家还没开始准备呢！我一听就说：人家没准备，关你何事？但她依然直到去年九月才开始准备，果然，落榜了吧。
想起前一天看葛大的回答，连忙追问：她是不是也经常提一些特别不切实际的要求，比如：明天我们去海南玩吧/那个东西好棒，给我买一个吧之类？黄兄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对对。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这种问题。每次我都摆事实讲道理，告诉她这是不行的，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一声长叹：女人那些小软弱，要怎样才能被世界理解。
其实，也不是我们无法现实，拒绝理性——我们当然知道明天不可能私奔到天涯海角，买了那样东西要喝好一阵子西北风。我们寻求的，不过一个口头上的支持，一个心理上的安慰——毕竟，身为女性，信念和力量的源泉，从来就不是自。这么说，不少男人大概无法理解——在他们的观念里，自信什么的来自对自己实力的把握，以及过往的经验积累等。他们独立，勇敢，因切实地感到双脚紧贴于大地之上而无惧空虚。
然而不少女生却并非如此。她们的信心，来自别人的肯定或确认。生而为女人，这世界便对你有几分期待：你要成为一个淑女，一个会服侍、照顾别人的人，一个柔弱无害的角色。你可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女孩子可是很顽皮的。我们上蹿下跳，在尘土里快乐地跌倒。夏天满膝盖都搽着紫药水。然而很快，我们被穿上不方便跑动的裙子，被要求学些矜持的舞蹈或礼仪。手中的玩具枪被夺走了，我被硬塞给一个表情僵凝的布娃娃——还好，至少他们没有再夺去我的书。即使在学校，也会经常听到这样的话：男生去拖地，女生擦窗户！你是个女孩子家的，怎么上课还坐不住，交头接耳！如此种种，无意不在向你暗示、向你强调：你是个柔弱的家伙，你应该成为一个柔弱的家伙。二十多年来，我听尽了这样的话语，即使理性上知道毫无道理，然而耳濡目染，无法不接受整个世界的期待。于是，做事时便也带着这份枷锁。真是奇怪，在升学入职等人生大事上，却没有平权法案一类的东西来缓缓这一枷锁了。我们也希望自己做出些成绩，一边来自心底的声音却在不停地说：你是个弱者，你做好了这件事，世界才会喜欢你，承认你哦！故女性的上升道路，走得远远不坦荡，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呵。
带着这样的心态做事，自然很难享受到成功带来的正反馈，即使有，在增强自信亦是无济于事。于是，便一直这么充满怀疑地走下去。故常常能看到又牛又拽的男生，却极少见到死拽的女生。——一旦失效，柔弱感和宿命论便铺天盖地而来，于是又增添一丝怀疑。自己的命运不是由自己掌握的，而是由这乱七八糟的世界随手塞过来的一样。被剥夺了个人创造出的附加价值，身份便成为生活的唯一根基，又怎能逃脱。“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当无法感到手心叠加手背的力量时，低下头，便只能看到掌心的纹路了。星座，血型，命理塔罗，统统如稻草般抓住。既然身不由己，不如耽于妄想：去私奔，狂购物，遇上白马王子，成为可爱公主。想来想去，都是些只要接受就好的食物，并没有做君主之类主宰他人命运的想法——连自己的命运都从未把握过，又凭什么侈谈主宰？
小学时学过一篇课文，记得是居里夫人晚年写的。她是我颇为佩服的一位女性，阴差阳错，如今也是走在与她相近的工作道路上…她写：“……我便学会了逆来顺受。我年纪渐渐老了，我愈会欣赏生活中的种种琐事……”。小时的我以为逆来顺受是个贬义词，颇为不解，如今却竟也多少觉出些况味。作为知识女性，她一生必是于风口浪尖上走过。虽嘴唇紧绷，双目建议，然而眼眶却深深地凹陷下去，如同作为女人深深的忧愁。谁不是柔软的，只不过为了在这雄性的世界里谋个立锥之地，便要亲手为自己披上比男子更坚硬的铠甲。于撒切尔夫人的“铁娘子”原也并非褒义。
黄兄讶异万分。在他看来，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男女平等已经发展得很好了。殊不知无声之处，惊雷最响。晚上又和vox君谈了此事，又好一番感慨。我大概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到有话说的女生，即使如他，也曾一度为我做出“出格”之事而困惑或怀疑。如今大笑高谈至四息俱寂，倒也是份颇为神奇的体验。